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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小说组长”的记忆力

2001-01-17 来源:中华读书报 周汝昌 我有话说

年逾八旬,记忆力锐减,真是往事如烟如雾,飘渺依稀起来。不过有些印象深的事,却不会忘记。

我在拙文中偶然提及昔年在出版社当编辑时曾“荣任”过小说组组长之事。今蒙老同仁舒芜先生特为此点撰写专文《张友鸾乎?周汝昌乎?》发于报端,意谓据他所记忆的小说组长是张公,而不是我。

我们两个,是有一个记错了吗?实在有趣。

事虽不大,唯恐有人留心,记下一笔账,从而说我是个造谣者。此“门”不可开,宜慎防后果之难料。

我于1954年夏由四川外文系奉特调到人民文学出版社工作。到京后给我的宿舍在东城东四牌楼十二条胡同以北的门楼胡同,三间正房。

报到之前,聂绀弩同志来看我,那就是和舒芜先生一同来的。

这次来,只是观看一下住处情况,未落座,也未多谈。两个细节记忆犹清:聂公见我在正北墙上悬了一副对联,写的是“旧有雄文悬北阙,近无老屋在南山”(欧楷甚佳,已忘书者姓名),他便立刻说:应改———改为“近有雄文……,旧无老屋……”。

他的敏思让我惊佩(因他改上句是指拙著《红楼梦新证》刚问世不久,而改下句又暗示他已知我的“家底”“出身”了)。

舒芜老兄那次初会未说什么,只言:“我若知道社里还有这么好的房子,我早来(住)了!”

及至上班后,又与他是同一办公室。记得是向南的窗,两桌分列,他东我西。

隔壁是张友鸾与顾学颉。因此舒兄曾示我戏语曰:这屋是“不作周方”,那屋是“东张西顾”。上句运用《西厢》“不作周方,埋怨煞你个法聪和尚!”———他本姓方,故巧用“周方”一语。另句即又变用“东张西望”的俗语而只改一字,切合了张、顾二姓(顾也合“顾盼”之义也)。

初来之人,好比新媳妇刚入门,一切新鲜,故这些琐语细节也忘它不了。

我到班之后,聂公给我的第一个工作任务是“恢复”《三国演义》里被删的题咏诗。他说:“毛主席指示,那些诗不能删,要恢复原文。”(因该社已印的版本擅将那些诗句删掉了,以为“无用”云……。)

我补完诗后问他:要不要再核校一下正文?他说:那就校校吧。他的话总是这种简而不繁的语式。

我一校之后,校出大量问题,改正之后,写了一份很长的工作报告,交与聂公。

不久他将报告给我送来,面有喜色,说:“报告大受称赞!你写篇文,给《光明日报》替新版宣传宣传!”后知受称赞是指巴人(王任叔)。

我写了文,由社方交《文学遗产》版刊出了,见署名是“孙模”二字,不知出于哪位代拟的。

要我当小说组长是在此之后,聂公亲口“任命”的。

我当时十分惶恐———多年一直在高校,来社后一切不懂,如何做什么组长?十分为难,便找他辞“长”之任命。他说:“没什么,你只管做,有不熟悉的可找张友鸾帮你。”

我辞不下来,跟着就要我作一份当年下半年的“文稿计划”,要按月份列出拟出的书名来。

这下子可更把我难住了!

无奈何,到邻室去找张老了。

张老是个老报人老编辑,老练非凡。见我去求他,说:“听领导的指示!”———其语亦庄亦谐,不卑不亢,可也很“厉害”!那“领导”二字即指我这“组长”新头衔了。

他确实有本事,不一会儿就列出了一份六个月的“发稿计划”。记得其中有《聊斋》,还有《阅微草堂笔记》。

……

以上各情,初来的“新媳妇”印象太深了,终身难忘也!若本无此事此情,让我“编”我也是“编”不出这样的“谎”来的。

还不止此,到命我重校《红楼梦》时,也是让我当“组长”,还列了人名单子,计划做法……等等。后因挂病号,“组长”不待“任免令”,自然消失。舒芜兄可能对这些“昙花一现”的“组长”历史都失忆了。

至于张友鸾做组长,在我之前的事我无从得知;在我这个“组长”之后接任而且久任,那是事实。从这一点说,舒芜兄的记忆不错。

这真是“芥豆之微”,原值不得“见报”。又恐读者生疑,真以为我是说假话———其实,若为了给自己涂金,必然要“编”个动听的大官衔,怎么会把一个出版社的一个“古典室”的一部分(小说)之“长”拿来显耀于人,岂不令人齿冷以至笑掉大牙乎?我还不至于那么无聊。

舒芜也不无失记之他例,因恐怕有“回报”之嫌,不宜絮絮了。想他看了此文,也会一笑而谅我饶舌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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